第一次聽楊絳這名字,是在中六的時候。那時搞校報的工作,奉命去採訪教英文的老師,大伙兒談得高興,說到喜歡的書,她建議大家讀楊絳的《將飲茶》,於是到書局買來看--那本一九九二年的中國社科院版,標價是三元四毛五人民幣,即使書店換成港元時開天殺價,也只是十多元。
那時讀《將飲茶》的感覺,是作者本人雖然在文革時捱鬥,但筆觸可以寫得如此淡然,如此達觀,但正是這種輕盈,卻益發教人感到當時的瘋狂、混亂。結果自此之後,錢鍾書的書讀了《圍城》、《寫在人生邊上》,雖然喜歡,但重讀的興致,卻沒有楊絳作品的高。另一方面,有關錢楊兩人的書(當然也包括楊絳本人的著作),也成為本人的讀書對象:讀過《我們仨》、《幹校六記》、《一代才子錢鍾書》、《我認識的錢鍾書》後,也對兩人的經歷,都算是有一點了解。
早前讀雜誌,發現吳學昭著的《聽楊絳談往事》(北京:三聯書店,二零零八年十月)出版,雖然立即到書店買下,但是公事太忙的關係,要到上周才有時間「開工」,總算是匆匆的讀了一次。
吳學昭在書末的後記中寫道,「本書雖然主要寫楊絳先生,但實際上錢楊是不可分的。」此話說得不錯,說錢鍾書不能不提楊絳,說楊絳也不能不提錢鍾書。所以雖然楊絳在序中,說這本書是她的「傳記」,其實也仍是一本「錢鍾書與楊絳」的傳記,一如湯晏的《一代才子錢鍾書》一樣,雖以錢鍾書為主軸,但也不能不談楊絳。
不過讀《聽楊絳談往事》(其實讀《一代才子錢鍾書》也一樣)時令人納悶的是,若以傳記的角度視之,書中論述主人翁前半生與後半生的篇幅,好像有點「失衡」的感覺。全書約四百頁的篇幅,讀了二百多頁,也只是談到五十六代,當時邊讀邊心想,談到文革及之後的篇章,還有多少「空間」去寫?結果談文革的篇幅少得很,而後來的篇幅,也竟然花了不少在描述楊絳著作的內容,在我而言,要了解楊絳的著作,自己去讀就可以了,不是不能談,不過一口氣揭十數頁也是類似的內容,就真的是有「騙稿費」之嫌了。
讀這本書,很難不想起,或很難不拿《一代才子錢鍾書》來比較。相比之下,《一》是本學術味道較高的著作,而《聽》則類似於口述歷史的書。看罷《聽》後再瀏覽網絡的有關評論,看到有人質疑《聽》當中部分情節有失實,不過對於一名九十多歲的長者來說,能記起這麼多就已經很不簡單了,況且自傳之類的東西,都是出於一己的記憶,當中少許出於主觀,或者少許誤差,在我來說,都是可以接受的範圍:畢竟讀歷史嘛,還得多讀幾個版本,才有更全面的體會。
走筆至此,忽有一奇想:讀幾部由別人所寫的錢楊傳記,都有詳往(四九年前)略今(反右、文革)的情況,資料不足可能是其中一個原因,但是在《聽》的情況,會不會是楊絳(甚至吳學昭)認為,當中的過程,在楊絳自己的著作中已經寫得夠多,所以不再詳述(或在吳學昭的角度而言,是追問)?
當然,楊絳多次強調「自己是一個零」,認為自己的經歷微不足道,不過在讀《聽》的過程中,卻發現以前讀楊絳所寫、有關她在新中國的經歷的文章,原來表面寫得輕鬆、有趣,卻原來「辛酸誰人知」--她在國慶到天安門觀禮就是一例。正因為此,我讀有關錢楊二人的書,最感興趣的,就是書本有沒有為兩人,在五六十年代的經歷「補完」。不過可能一方面出於楊絳的性格,另一方面可能是她的《幹校六記》、《丙午丁未年紀事》甚至《洗澡》等文章,都己經寫了太多,而沒有在其他著作中多講吧。
雖說對《聽》這本書「詳遠略近」的風格,以至書本後半段的沉悶有點失望,不過作為一個「錢楊迷」來說,《聽楊絳談往事》仍是一本可讀性高的書,至於網絡有人追究吳學昭的「出身」,連帶質疑她這本書的筆觸,以至批評這本書不是傳記,又或是重覆《我們仨》的東西,則又可能是苛求了,因為這只是聽楊絳「談往事」而己,就當是一個新版本的錢楊生平歷史材料就成了--不過讀完之後,再翻讀這篇提及的其他著作,以至其他有關錢楊二人的書,肯定是十分有趣的。
(又:讀這本書中,有關錢楊二人在上海時,與其他友人交往的經歷,提到不少名人,當晚看東南西北,也見到宋先生提到這些文字,作為讀者,實在很希望看到錢楊二人,與宋淇的書信)
之前也有網友提過吳學昭這本書,好像蠻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