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thly Archive for August, 2012

被誤解了的杭思朗

登月第一人Neil Armstrong去世,又再有不少討論,研究Armstrong這個姓氏如何譯。《蘋果日報》及《東方日報》都譯為「杭思朗」,亦有電視台譯為「岩士唐」,當然亦有人質疑,為何不譯為「阿姆斯特朗」。今天(周一)的《明報》有這樣的報道,解釋了我多年以來的疑團:

1969年美國登月後,中大校外進修部和亞洲基金會、世界中文報業協會曾合辦題為「登月新聞翻譯之商榷」的研討會,會上決定成立工作小組,編纂《登月專門術語詞彙》,《詞彙》把Neil Armstrong的譯名列出兩個,一是阿姆斯壯,一是杭思朗,是唯一有雙譯名的太空人。編序提到,由於「要顧及已經習用的情形,因此有些術語是有兩個翻譯的」。阿姆斯壯的普通話發音,較貼近英文發音,至於杭思朗這個文雅名字,相信應屬當年傳媒人「習用」。

一見「中大」二字,我就猜想「杭思朗」這個名字,會否與ESWN網站宋先生的父親宋淇有關。在「大城小編」網誌的這篇文章,證實了我的猜想:

但宋淇先生是否與太空人譯名毫無關係?卻又不是。有一點有趣的資料值得注意。一九六九年九月十一日,中大校外進修部和亞洲基金會、世界中文報業協會合辦題為「登月新聞翻譯之商榷」的新聞翻譯研討會,會上並決定成立工作小組,編纂《登月專門術語詞彙》,供從事翻譯工作者及其他人士參考。
同年十月,《詞彙》編印完竣,內容包括登月之技術名詞、月球地理及太空人名單,以供傳媒在十一月太陽神十二號登月時應用。
編輯小組由六人組成,《讀者文摘》中文版張復禮、《今日世界》張同、世界中文報業協會孫述憲、亞洲基金會袁倫仁,以及中大校外進修部主任賴恬昌和宋淇。

在工作的場所與同事聊起這個話題,我想起家中所收藏的一些《讀者文摘》中,有一篇是該雜誌節錄了在太陽神十一號登月任務中,與杭思朗一起登陸月球的艾德靈(Buzz Aldrin)的回憶錄。回家一找,是在一九八九年十一月的書摘,題目是〈征服月球〉(頁116至144)。但當中他們用了另一個譯法「阿姆斯壯」--正是前文所述《登月專門術語詞彙》中Armstrong的第二個譯法。我還以為他們是譯杭思朗呢--但這是題外話了。

但令人驚訝的,是看到不少(應該是很後生的)人,竟然質疑「杭思朗」是亂譯,甚至張冠李戴,以為這是跟了大陸的那一套,還冠以「共匪」之名。這實不能怪太多。我在這裡已不止一次說過,出來做事這些年來,見到人譯人名都只會懂找《世界人名翻譯大詞典》之類的工具書,只懂機械式的將字詞拆骨,還要是只跟普通話的那一套,結果在以廣東話為主要口頭語言的我們看來,就是佶屈聲牙,美感全無。不過沒甚做功課就出來亂「吠」,實在太令人見笑矣。

但是總得要堅守一些以往已有的專有名詞、人名的譯法。不過這又牽涉到記憶、進入一般受眾思維的範圍。舉個例子,Audrey Hepburn這位名伶,我們仍然會不假思索,會叫她「柯德莉夏萍」而非大陸的「奧黛麗赫本」,是因為她的曝光率仍然夠高;同理,因為「杭思朗」這名字近年已不多見(他本人亦極低調,少有出席公開活動),以致這個字用不著。像《蘋果》、《東方》及《明報》等報章會堅持用杭思朗,大概是因為這些機構仍有不少在報界縱橫多年的人,可以及時糾正譯為「岩士唐」及「阿姆斯特朗」的「錯誤」吧?

這又從旁確了立了一個事實:翻譯經驗的確是要累積的。我出來做事不久,遇上牛津大學前校長Roy Jenkins去世的新聞,當時受命譯這篇新聞,我天真地在人名詞典找來了「詹金斯」(或類似)的譯名,不過上司忽然靈機一動,想起好像Roy Jenkins曾經在戴卓爾夫人的政府工作,於是找來了資料部的同事去查,原來當年英國的外交機構有為他起了一個中文名字「曾健士」。這個故事我一直記得。

在鄭仰平的文章集《不在香港的日子》(香港:牛津大學出版社,二零一零年)中,其妻耿燕在序文中(這裡有節錄版)說:

大家都知道,成為一個優秀傳譯員的年紀不是二十幾歲、三十幾歲,而是五十幾歲。因為同聲傳譯不止需要速度,更需要經驗、豐富的知識,對文字、歷史、政治及經濟等各種問題的成熟的判斷和理解。(頁xxxviii)

不論同聲傳譯這種極高難度的技巧,一般翻譯又何嘗不是呢?不過她也在文中感慨道,四十歲以內的香港人大多不知道鄭仰平這號人物,看到有年輕人質疑「杭思朗」是錯譯是,其實也不是同出一轍麼?只可以強作樂觀的說一句:「恭喜你,你還很後生!」

前路很「危險」

今日(周六)坐地鐵,乘坐電梯前往月台時發現一個很有趣的廣告。廣告是來自民建聯的,畫面大概是一條通往前方的鐵路軌,而原來垂下的欄杆已經升起,旁邊有一個三角形的標誌,當中有民建聯的標誌。整個廣告的意思就是說,在下月的立法會選舉中投票給民建聯,前路就會一路無阻,可以放心前進。廣告的標語是:支持建設力量,讓社會重回正軌。

初看沒有甚麼不妥,但是事後回想,就感到一點奇怪。後來終於給我想通了,重點在於民建聯標誌所在的「交通標誌」!由於標誌是一個帶著紅框的正三角形(右圖),如果大家有學車的經驗,大都會研讀過運輸署所出的《道路使用者守則》,以準備測試道路使用知識的筆試程序。而《守則》其中一個重要篇章,就是介紹交通標誌系統,正三角型的標誌呢,就是代表「警告」!《守則》如是說:

這些標誌表示前路有危險,大部分為三角形標誌,尖端向上,需要時,會附有長方形字牌,補充資料。

唔,在鐵路旁豎立一個「警告」標誌,是不是暗藏信息,顯示投票給民建聯,會導致「車毀人亡」、凶多吉少呢?在民建聯的選舉網站中的廣告分頁,卻又未見這個硬照廣告,又是不是「期間限定」或特別版呢?總之就是一句:耐人尋味。

P.S.當時未及拿出手機拍照,看來要遲點坐地鐵時才有機會補拍,又或者各位有拍下的話,不妨拿出來與大家分享分享...今日去地鐵站,終於拍下這個有趣的廣告了。

漂書

每年夏天都清理書櫃,今年亦一樣。現有圖中的書籍供「漂」,給有興趣的人認領,由左至右、書本資料如下:

1. 魯迅:《吶喊》,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一九九七年
2. F. Scott Fitzgerald, The Great Gatsby (London: Penguin Books, 1990)
3. 林行止:《英倫采風》,上海:文匯出版社,二零零二年
4. 林行止:《閑筆生花》,上海:文匯出版社,二零零三年
5. 黃俊銘:《音樂的文化,政治與表演》,台北:佳赫文化行銷,二零一零年
6. 鄭仰平:《不在香港的日子》,香港:牛津大學出版社,二零一零年
7. 余煥春:《人民日報風雲錄--中國新聞內幕》,香港:明報出版社,二零零零年
8. 安德烈.巴贊:《電影是什麼?》,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二零零五年
9. 唐納德.里奇:《小津》,上海:譯文出版社,二零零九年
10. Robert Stam, File Theory: An Introduction (Oxford: Blackwell, 2000)
11. Susan Hayward, Cinema Studies: The Key Concepts (London: Routledge, 2000)
12. 卜勞恩:《父與子全集》,南京:譯林出版社,二零零三年

上圖十二本書,除了《吶喊》稍舊外,其餘狀況皆良好,有包書膠保護。八月底前如無人認領,將交給慈善組織。本人主要於港島區出沒,且因工作關係晝伏夜出,如果在安排交收時要多番商討時間,先請各位有心認領者見諒。

續:遊澳門舊基督教墳場

周六寫澳門的舊基督教墳場,當時我最大的疑問是,既然有「舊」墳場,那又有沒有「新」墳場呢?當時唯一的線索,已經寫在文末。不過一日之後,竟又給我找到新發現。

乞教於「Google神」,用上Macau及New Protestant Cemetery來作搜索字詞,給我發現一個英文的香港典故網站Gwulo: Old Hong Kong(Gwulo即「古老」之意,並非「鬼佬」),當中一篇文章講及澳門的基督教墳場,文章作者引述了一名叫Shyama Peebles的女士,為「舊」「新」兩個墳場所拍的照片紀錄,雖然只是照片及紀錄墓碑主人的基本資料,並不如前文提及的賴廉士夫婦著作著鉅細無遺.但由於是近年所拍,所以很有參考價值。

閱讀Shyama Peebles製作的「新基督教墳場」的墓碑紀錄,我愈發認為我在上文的推斷--即新基督教墳場位於現時的望廈墳場內--是正確的。因為首先可以確定的是,新基督教墳場(如有的話)是肯定位於澳門半島,而非路環或(乙水)仔的,這樣可以在範圍縮小至新、舊西洋墳場內;其次看過圖中的相,沒有發現像舊西洋墳場(聖味基墳場)周遭的高樓,反倒是附近有不少排列比較整齊的(疑似)中式墓碑,現場環境亦沒有舊西洋墳場的「逼」。

另一個線索,是在文件中可以見到,這些墓碑的年份是橫跨三個世紀的,好像頁三十三的一名荷蘭人,是在一七九四年入土;而頁三十六的一名姓氏譯音姓「曾」的女士Mary Kong Tsang--相信她是夏威夷華僑--剛遲至一九七九年下葬,倒符合An East India Company Cemetery中所指出,新基督教墳場部分墓碑,年份比舊羞督教墳場還要早三十年,以及此書寫成之時,新墳場仍在使用中的描述(Lindsay and May Ride,頁六十四)。

之後我又發現另一個線索,是澳門《正報》去年七月的一篇報道

新西洋墳場的由來在中日戰爭時期,澳門因受葡國管治,成為非戰爭地區,為逃避戰火;大量內地難民湧入澳門,在人口激增加上衛生環境惡劣影響,澳門的死亡人數急升,且日軍封鎖關閘,亡者遺體未能運返內地下葬,導致聖味基墳場『爆棚』,澳葡政府遂在當年還是一片荒蕪地的望廈,闢建第二座公共墳場──『新西洋墳場』(又名望廈墳場),雖然亦名西洋墳場,墳場內亦建有教堂,但下葬的亡者則以非教徒的華人佔大多數。新、舊西洋墳場是澳門半島最大的兩座公共墳場,新西洋墳場是聖味基墳場的延續,該墳場有多個入口,方便市民入內拜祭先人,其中一個入口是在黑沙環馬交石斜路,人們都忽略了此入口處一大幅墓地,誤以為是屬於新西洋墳場的一部分,其實該處是屬於被稱為『新基督教墳場』的墓地,只是兩個墳場相連而被人誤解。新基督教墳場是白鴒巢公園側的基督教墳場的延續,老一輩的居民稱之為『紅毛墳場』,意指是下葬外國人亡者地方,此座墳場的建設期與聖味基墳場相若。從新、舊西洋墳場與新、舊基督教徒墳場的闢建,便是澳門城市發展的最佳見證,亦反映了澳門人口結構的進程,宗教信仰的發展和社會民生的演變。(粗體為本人所加)

查閱Google地圖,黑沙環馬交石斜路連接亞馬喇馬路,其入口應該可以當成墳場的後門罷,因為在澳門時不時經過觀音堂,發現不少人都是經美副將大馬路那邊進入墳場的:


檢視較大的地圖

怎樣也好,這是迄今為止,我能找到的關於澳門新基督教墳場.就是望廈墳場的一部分的最明顯證據。舊基督教墳場受惠於其歷史及世遺效應,有不少資料記述;聖味基墳場亦因其歷史及建築、佈局,亦吸引不少遊客參觀;反而是歷史不足百年的望廈墳場,資料就較少了。如果有讀者有相關的資料及文獻分享,不妨在此留個言交流一下。

遊澳門舊基督教墳場

吾友是名「墓園之友」,近年外遊經常到著名的墓園參觀,且有文筆優美的文章記之--尤其是倫敦的海基特墓園那篇,想起多年多次遊倫敦都未有機會遊之,實在可惜。

怎樣也好,受到這名朋友的啟發,日前到澳門的即日遊,在公事辦完了後也特地抽了時間,到位於白鴿巢公園旁、被列入世界文化遺產名錄舊基督教墳場參觀。

維基百科的記載,給人一個比較籠統的歷史,當然文中所說的著名墓民,都是不少人到來參觀的「重點項目」,就好像在我參觀的那個下午,就有一個相信是來自香港的宗教組織,帶著一群青少年,參觀馬禮遜一家人的墓碑,亦有好像是導遊的人講解馬禮遜一家的事跡,還有零零落落的外國遊客如我一樣,在參觀完花王堂後,移步到墳場參觀。

不過在遊覽的期間,被右圖這一塊紀念碑吸引了目光。明明記得這個墓園,早在十九世紀中已經停用,但為甚麼會有一個一九七零年代的墓碑?它立在一堆十八世紀末、十九世紀初的墓碑中,實在是太突出了,再加上那個名字愈看愈眼熟,想想以後,才猛然想起,它就是香港大學前校長賴廉士(Lindsay Ride)的墓--他在一九七七年去世後,骨灰就放在這裡,而墓園旁的馬禮遜教堂內,亦存放了一張相,是賴廉士夫人梅麗(參考《說吧,香港》[Hong Kong Remembers,香港:牛津大學出版社]的譯名)與其他人,在墓碑前合照的照片。

當時一直奇怪,為甚麼這個古舊的墳場,會有如此特例,在關閉不用超過百年以後,迎來了這名新「住客」?回家後隨興在網上查查,發現賴廉士有為這個墓園寫了一本書,就是香港大學出版社在一九九六年所出的《An East India Company Cemetery: Protestant Burials in Macau》( Google Books有將此書部分頁面電子化),雖然港大圖書館系統也有這本書的電子版,但是不開放予校友查閱,只有經香港中央圖書館借來一讀。

此書約三百頁,超過三分之二的篇幅,是用來考據墓園內接近一百九十個墓碑主人的生平。初/粗讀一遍,真的不得不佩服賴廉士夫婦:這本書的初稿,是賴廉士在上世紀五十年代時、擔任香港大學校長時的研究而成,引用賴氏的說法,就是由他與太太的「周末興趣活動」(Weekend hobby)衍生出來!須知道,兩人要在工餘時間進行這樣的研究--實地考察也好(甚至前往外國)、書稿資料翻查也好、還有大量的照片也好--與電腦網絡、資料庫發達的現代相比,應該是一個浩瀚的工程吧。而編輯此書的Bernard Mellor(梅樂彬,曾是香港大學的教務長,1998年去世)更說,當年賴氏夫婦留下的初稿,是超過一千頁的,雖然這千多頁的文稿,也旁及澳門其他文物古跡,但設身處地地想想,也不得不驚嘆兩人的有心及投入程度。

亦正如梅樂彬指出,他在編輯這本書時,也得益於賴廉士在生時,未有出版的書籍,可以為這本書提供更多的資料。所以我會覺得,梅樂彬不只是一個編者,可以當成是Co-Author來看。舊基督教墳場雖然「舊」,但亦有「新」的地方,就好像是著名畫家錢納利(George Chinnery, 1774-1852)的墓(左圖),當年賴氏所拍的照片,並沒有中文及英文並存的碑文,當然亦沒有由當時擔任澳督的嘉樂庇所立,用來紀念錢納利誕生二百周年的紀念匾。不過梅樂彬沒有將此收進,有點奇怪。

讀著此書,也發現不少有趣的東西。除了對「墓民」的認識更多一點,好像有來自瑞典的貴族.還有一名來自美國的女士Mrs. Vrooman,墳墓除了英文的碑文,也特地有中文的墓誌銘,原來當年「Mrs」可以譯成「師奶」,所以Mrs. Vrooman就是「富文師奶」...這些東西都是在參觀時,很容易為人忽略的。一

不過讀了此書,仍然有幾個問題,需要再作研究才可以解答。首先是書中說,舊基督教墳場的信託人(竟然)是匯豐銀行,因為賴廉士長眠於此,是由何世柱居中協助,取得匯豐銀行的批准--不知這項安排,在今天是否仍然如此?另一個有趣的問題,是人人都叫這個墓園「舊」基督教墳場,但是有沒有「新」墳場的呢?為此我曾詢之家母,她說印象中好像沒有「新基督教墳場」這回事,不過書中第六十四頁說,當舊基督教墳場在一八五七年關閉後,當地英美普(魯士)荷(蘭)四國事組成委員會,籌款買了一個叫Carneiro’s Garden的地方,作為新基督教墳場(New Protestnat Cemetery)之用,Carneiro可能是指澳門天主教區成立之後首任主教賈耐勞,但所謂「賈勞耐花園」是在哪兒,現時仍未找到答案。

書中又說到,墳場內一些嵌在牆上的墓碑,是賴廉士夫婦在「新基督教墳場」發現,被人隨意的疊放在一起,於是在一九七一年移至舊墳場重新安放的(頁二六五);而新墳場的信託人,分別在一九四二年及一九五四年,將一些地皮(Parcels of land)售予澳門政府,作「市政墳場」(Municipal Cemetery)及羅馬天主教墳場教堂用,所以現時「兩個墳場仍在使用,且相互為鄰」(these two cemeteries in present use lie adjacent,頁六四)。除了舊基督教墳場,現時澳門半島還有兩個市政墳場,一個就是俗稱「舊西洋墳場」的聖味基墳場,另一個就是被稱為「新西洋墳場」的望廈墳場。這個網站說到

由於舊西洋墳場不敷應用,於是有關當局遂在望廈荒地闢設墳場。該處本屬望廈村外的空地,附近高地舊基督敎墳地中有20穴古墓。

會不會書中所說的「新基督教墳場」,就是望廈墳場的一部分呢?這看來要再花時間,研讀澳門掌故書籍了。

Schadenfreude

上圖是《蘋果日報》在星期五的頭版。用上劉翔在奧運百一米欄賽果仆倒退賽做頭條要聞,可以預期,不過看到《蘋果》員工,在Facebook頁面所寫的圖片解說,卻令我感到非常失望。解說是這樣寫的:

在第「六」小組、第「四」線,一跨即失「平」衡仆到「反」… 嘩!劉翔為六四平反失金… 失覺失覺!

雖說「政治要與體育要分開」這個話,說起來很理想,但在現實卻難以執行,尤其是喜愛將兩者混為一談的中國更是如此,但是強將劉翔仆倒未能完成賽事,與平反六四混為一談,是不是太過突兀呢?而圖片解說給人的意味,更是揉合了揶揄的意味在內,我除了認為這是玩弄文字,亦想起了一個字:Schadenfreude(幸災樂禍)。

的確,劉翔是在第六組出賽,線路也是在第四線。「六」、「四」、「平」、「反」四個字的元素,在這解說中是具備了,亦不得不佩服撰文者的聯想力,但我不認同這樣的解說,是因為它是穿鑿附會,主要原因是它欠缺了應有的「背景」(Context)。我想起了在六月四日那天,上證指數開市及收市跌幅,都有「8964」這組數字在內的「奇景」,但是我們頂多只會說,「有沒有這麼巧合吧?」,而不是咬牙切齒地說,「噢,內地股市也要求平反六四」,因為大家都知道,這是沒有實證支持的,只是我們的「選擇相信」這個說法而已。

再者,正是因為上證指數開市及收市跌幅出現「神奇數字」的日子,正是六四當天,若非在「六四是在同一日」的背景下,一般而言,我們亦不會作出這樣的聯想。亦即是說,缺乏背景的支持,要人相信「8964」在股票市場出現是有「玄機」,恐怕相當困難。這正是《蘋果》圖片解說--在我認為--犯下的錯誤。除了劉翔是名中華人民共和國的運動員(或者是人大代表的身份),還有甚麼可以扯上「中國」?在此撇下種種有關劉翔「仆倒」的陰謀論不論,這次事件是令人感到可惜的意外,但是《蘋果》拿來將此消費,去為其政治主張說項,是不是不太恰當呢?

有可能是有份擬定這條標題,以及圖片解說的人,傾向相信事件不止是「意外」,而是背後有大量陰謀論;或許他們是是獨樹一風,以示自己不與國內隨黨指揮起舞的傳媒般,硬要找一點東西出來「歌頌」,但是不選擇唱好一迷,是不是只有「幸災樂禍」這條路線走呢?我自己相信不是。況且陰謀論歸陰謀論,要將一個人打到萬丈深淵,也得提出沒有令人有合理懷疑空間的證據,恐怕無論是標題及上述的圖片說明,都是政治取向凌駕一切吧,只是拿這件事件開鍘,適合嗎?

今晚看到不少人在Facebook內評論劉翔。我覺得這兩段說得不錯:

我寧願多給劉翔一些同情,放過他吧。如果真心喜愛劉翔的,不會因為他輸掉比賽就不喜歡他,如果一向不喜歡劉翔的,也不必再因為此事更添憤恨。實際上劉翔輸了比賽,我的感覺跟天氣先生那個「噢……. 」差不多,接下來我反而想知道史冬鵬和其他隊友的成績如何。

要卸下打雞血式的民族亢奮之餘,其實「反中國」亢奮也可以同時卸下,說到底那是同一種情緒的正反兩種體現而已。

真係好唔明啲人見到劉翔仆倒咁開心? 其實有乜咁興奮呢? 又笑佢扮嘢,又叫佢參加殘奧,幸災落禍之心難以理解。我唔係劉粉,對中國也沒有情意結,點都好,一個運動員花咁多年努力,但結果連終點都過唔到 ……. 我除左遺憾之外,再沒有別的心情。

還是放過劉翔吧,不要再拿他去消費了。

有需要作如此煽動嗎?

這幾天奧運的「醜聞」多多。先是有外國教練質疑,中國的葉詩文是服了違禁藥才有驚人成績,結果遭到中外圍剿,刊登最初訪問的英國《衛報》也特地舉行投票,要讀者表決是否應向葉詩文道歉;繼後南韓劍韓手申雅嵐,因為計時出錯而未能進入決賽,結果國際擊劍總會道歉,及頒發特別獎

到星期二的羽毛球比賽,更發生連續兩場、共四隊的球手,為了「走線」而故意輸球的鬧劇--最終國際羽聯宣布,將涉及事件的四隊全部取消資格。南韓上訴失敗,中國接受裁決,連新華社也說,「丟人丟到家了」,對這次事件,我只可以說一句:活該!

不過活該是一件事,在報道中試圖無理地作出煽動,又是一回事。近來不少人都愛看ETToday新聞雲網站的新聞,我自己也不時看來找資料,但是看到前列幾宗奧運事件的報道時,就真的覺得,這個網站的報道新聞手法,確實令人看不下去。

就好像申雅嵐的事件吧。這個網站的報道,標題就拿了楊淑君事件來起題,還特地拿了九七年東亞運的籃球賽,南韓在計時器做手機,被中華台北隊「抓包」的事件來相提並論,目的其實很清楚,就是帶給讀者的潛台詞就是「南韓活該」、出來混太多始終要還。事件還不至於此,事後網站還得地圾道南韓台灣兩地網民發生罵戰,更引述有台灣的「鄉民」說,知道南韓隊出事,「興奮到勃起了」

到國際擊劍總會宣布要頒特別獎給申雅嵐,ETToday新聞雲的標題是「有哭有用?擊劍總會頒申雅嵐特別獎」,其實這是不是在暗示,這個獎是「靠哭拿來」的?而國際羽聯處罰球手,報道就說南韓隊的上訴是「推卸責任」...類似的例子,在這個網站仍有不少。同時值得一提的是,無論在網站的網民留言,還有在Facebook的官方帳戶的留言,都是一面倒的對南韓的「活該」拍手稱慶。

但是細想一層,申雅嵐準決賽之敗,真的值得大肆慶祝?想來想去,除了「仇韓/恐韓」的情緒作崇以外,我找不到要慶祝的理由--畢竟申雅嵐是裁判不公的受害者。但是作為一個傳媒,是不是/應不應/有沒有需要,去以幸災樂禍的心態,去將這個仇韓的風氣繼續煽風點火呢?「是其是、非其非」是傳媒應有的修養--尤其是這個評論與新聞的界線,愈來愈模糊的年代,這個規條更應該念茲在茲。不過觀乎ETToday的報道,我會認為這不是報道,而是煽動了。

煽動式新聞的特點,是媒體利用其載具,去鼓吹一些觀點。為此辯護的人可能會說,通常他們鼓吹的是一些應該維護、大是大非的大原則:在我而言,這在大部分情況都適用。不過這大概不包括,去挑起對別國/民族仇視,或至少構成負面影響的目的罷?我不是台灣人,我或者不能很了解,台灣網民對南韓的有多麼的「憎恨」,又或者我不能了解,台灣如何被南韓「欺負」,但是我仍會說,負責任的媒體,仍是有一些原則去堅持的,而不是去濫用以達致收視或點擊率的。

一報社評,兩種語言,兩種風貌

上星期江蘇啟東市民眾,不滿當地一間日資造紙廠的排污工廠而上街示威,期間有民眾衝入當地市政府。新聞不再在此詳述。反而令我有點興致重提「舊聞」的原因,是星期一《環球時報》一篇社評。如果大家在近數月,有留意鬧得沸沸揚揚的南海爭議、中菲黃岩島爭議的新聞的話,都會注意到《環球時報》刊登的強硬言論,不過星期一那篇談到啟東事件,還有月初在四川什邡民眾反對興建重金屬工廠的文章,又似乎與近日對於《環球時報》的印象有點落差。

但是奇又奇在。中文版的《環球時報》社評,被外國通訊社形容為「不尋常的溫和」,不過與此同時,在英文版的環球時報,都有刊載同一篇社評,但是效果就顯得咄咄迫人,我甚至會認為,矛頭不在於社評強調兩宗事件是啟動改革的契機,而是嚴辭警告「什邡-啟東模式」不能重演。再細讀幾遍,終於發現了所為何事--且看兩篇文章的比較:

原文:距什邡事件不到一個月,28日江蘇南通啟東市上演了幾乎完全相同的一幕。一批當地群眾為阻止準備建設的「南通大型達標水排海基礎設施工程」在市政府門前抗議,場面一度失控,政府機關被衝擊,主要官員被扒掉衣服羞辱,有車輛和電腦被砸。南通市緊急宣佈「永久取消」該項目,事件方得平息。

英文版:Less than a month since protests in Shifang halted a heavy metal refinery project, a similar incident occurred in Qidong, Jiangsu Province, Saturday. A massive protest was staged in front of the city hall against a pollution discharge plant. Demonstrators smashed government offices and stripped the clothes off a local official. The local government immediately announced it was canceling the project permanently.

原文:不排除啟東抗議者受到什邡事件的啟發和鼓勵,他們像什邡抗議者同樣激烈,並且同樣達到了目的,解決了問題。而啟東市政府也很可能汲取了什邡市政府先硬後軟的教訓,用「立即妥協」讓事件在較短時間內「軟著陸」。

英文版:The Qidong protest may have been inspired and encouraged by the Shifang incident. They both achieved the same result through extreme approaches. The quick compromise made by the Qidong government may also have been learnt from Shifang.

原文:然而啟東事件與什邡事件形成效應疊加,加劇了這樣的印象:政府的決策有問題,糾正問題最快速也最徹底的辦法就是搞暴力示威。這些印象如果逐漸從點連成片,對中國的社會穩定將是災難性的,它會鼓勵人們拒絕相信政府,並採取激進方式實現利益訴求。

英文版:The two protests have together left the impression that the fastest way to change a government policy is to hold a violent demonstration. If this model is copied widely, it would be disastrous for social stability. It encourages the public to resort to radical methods to realize its demands.

原文:「什邡—啟東模式」必須打破,決策再也不能僅僅是「領導拍板」了,民眾對決策的參與必須真正得到保障,再不能是走過場。這樣的決策形成後一旦遇到群體抗議,它也決非領導拍板就能立即下馬,它應當有能力在抗議面前堅持。

英文版:This model must be broken. Policies concerning broad public interests cannot be decided only by officials. Public participation needs to be implemented, and not just as a show. Once decisions made through this process are met with mass protests, they cannot be immediately canceled by officials either. They should be able to resist the challenge. Whimsical decisions on a large project will only send the public a wrong message.

原文:從什邡到啟東,都在印證我們的社會裡有了某種對環境污染的恐懼,這種恐懼一旦被激發出來,就會形成不顧一切的破壞力量。今後涉環保重大項目都面臨非常脆弱的社會心理環境,如果「什邡—啟東模式」蔓延開來,將不僅僅是社會穩定的損失,中國今後的發展也將面臨空前挑戰。

英文版:The two incidents have shown the public’s deep fear of environmental pollution. Once stimulated, it may lead to a disruptive reaction. In the future, major projects with an environmental impact will all face a fragile social psychology. It’s not only social stability, but also future economic growth that will be challenged.

原文:決策過程不合理,是什邡及啟東政府遭遇群體性事件時心虛的重要原因。上百億的項目說下馬就下馬,甚至對打砸等激進行為也不太敢依法追究,這兩個地方雖然歸於平靜,但對全國的示範效應非常壞。

英文版:Improper decision-making has weakened two local governments’ ability to respond to the ensuing mass incidents. Projects involving hundreds of millions of yuan in investment were halted immediately. Violent demonstrators were not held accountable according to the law. The two incidents are a very bad example to the country.

原文:不能全怪兩個地方的政府,應對群體事件,全國目前沒有一個具有普遍指導意義、上升到法規級別的應對制度,那麼大的輿論壓力和當前維穩的硬任務同時壓向兩個小地方的政府,它們的應對只能是應急式的,很難「進退有序」。

英文版:The blame should not be shouldered solely by the two local governments. There is no clear policy or regulation on dealing with mass incidents. Choking under the pressure of public opinion and the tough task of maintaining social order before the coming Party congress proved too much for two small city governments. Their desperate reactions were intuitive.

原文:目前全國對群體事件的應對都是各地政府隨機決定。各地政府總體看「讓步為主」,或者「一壓就退」,至少給輿論的印象是這樣。

英文版:Without a mechanism to deal with mass incidents, government reactions nationwide have been quite random. Compromise seems to be the most likely decision of local governments in the face of massive protests. At least public opinion perceives this to be the case.

看到這裡,相信大家都會同意,即使英文版不是忠實度十足的Verbatim式翻譯,但都大致保留了中文原文的原意。但是令我感到奇怪的,是英文社的《環球時報》社評,到此就告完結--換言之,英文版沒有將原文全面翻譯,而中文原版的最後三段是這樣的:

中國制度建設只能在不斷的碰撞中逐漸成型,最終促成法治的完善。一些老百姓上街,是因為不相信當地政府,不相信按正常渠道能解決問題。而什邡和啟東的這兩個項目這麼輕率地下馬,在暗示民間不信任是對的。政府必須從正確決策,加強與民眾溝通做起,這是遇到抗議時敢於堅持的前提。

公眾有訴求,訴求需要表達,這是現代社會最基本特徵之一。給群眾表達訴求創造充分渠道,是避免矛盾激化,即使有局部矛盾激化也不可怕的保障。但願這兩件事成為做實中國民主協商制度的一個契機。

中國這些年社會經濟發展很快,儘管利益訴求在分化,矛盾多發,但國家大的政治穩定有堅實基礎。現在正是圍繞什邡、啟東這些典型事件做制度上認真改革的好時機,各地政府需要無事時有緊迫感,遇事時也不驚慌,只要真心為人民利益服務,人民是看得懂的。

缺少了最後三段的英文版,給我的印象是文章為什邡及啟東的政府說好話,但亦有同樣的篇幅,指出兩地民眾以暴力抗爭的模式,不可以在中國各地「開枝散葉」。我有點不明白,英文版為何要不保留有關改革的的段落:中文版給人的印象是各打五十大板,若果以內地中文讀者作為受眾去提出有關訊息,確是有其效用,但是作為面向全球的英文版,就有另一番的「風味」,其意旨/目的是甚麼呢?這對於關注內地傳媒,以及其報道風向的人,是值得留意及研究的題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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