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裡談歌劇,十居其九都是談華格勒的東西--無他,只怪我是他的「擁躉」--其實也有一點長氣。但不知為何,我對意大利歌劇一直以來不太「通電」,威爾弟(Verdi)的作品已是我較常聽的了,唐尼采弟(Donizetti)或浦契尼(Puccini)等意大利作曲家的歌劇,則結終興趣不大。這可能是威爾弟的作品中,有一種如村上春樹在《遠方的鼓聲》所說那般,「讓大家痛痛快快享受一個晚上吧」的活力吧,相反浦契尼的聽上來「不太過癮」。不過由以前的市政局到現在的康文署,每年搞的歌劇都偏向意系作品,結果上述意大利作曲家倒也有機會常看。
不少人都知道,《圖蘭朵》(Turandot,右上圖 via Wikipedia)是浦契尼的最後一部作品,他還沒有寫完整部歌劇就已去世,加上歌劇以中國為背景,早幾年又有張藝謀在故宮搞聲勢浩大的演出,還有那首 “Nessun Dorma” (今夜無人入睡)被不少人唱得街知巷聞,所以《圖》的知名度應該相當高。
我突然想寫有關《圖蘭朵》這套浦契尼遺作,主要是近日有緣接連看到有關《圖》的文章。首先是讀到《萬象》七月號中,由張宗子所寫的〈中國公主圖蘭朵?〉(頁一至十二)一文。張宗文在文章中,從研究歌劇所用、由歌齊(Carlo Gozzi)所寫的劇本開始,然後追而溯之,探究歌齊創作的來源(《一千零一夜》兩個故事)及將故事與中國民間傳說的蘇小妹三難新郎相比。當然張宗文的文章,也有論及普契尼在歌劇中所用的中國曲調,不過他卻認為最有「中國味」的角色,「不是中國公主這一頭銜,也不是布景越來越逼真的北京城,《圖蘭朵》中最純正的中國味來自平龐彭」。
我也依稀記得,在數年前觀看《圖蘭朵》時,第二幕開場時平龐彭三人出來三重唱,果真也有一點中國風味的,不過我素來對國樂認識皮毛得不得了,只是憑直覺知道那一點「中國味」,現時讀了張宗文的分析,也的確明白多一點。不過這篇文章有一點很特別:張宗文認為,歌齊的原創過於血腥,浦契尼亦意識到這一點,所以要將歌齊原作中男主角卡拉夫的女僕「阿德爾瑪」,轉化成《圖蘭朵》中的「劉」(Liu,也有人譯做「柳兒」的,下文統一稱柳兒)這個「唯一一個沒有道德缺陷的人」,並認為浦契尼將他認識的「東方精神」通過劉這個角色灌輸到作品中。
張宗文認為「柳兒」是浦契尼花了不少心機的角色。但與此同時,我在讀本年第三期的《三聯愛樂》(右圖)時,卻發現亦有一篇文章談《圖蘭朵》。這篇由尚壘所寫、題為〈柳兒之死-我對《圖蘭朵》的一點理解〉(頁一六四至一六七)的文章中,尚壘認為浦契尼苦心營造的是圖蘭朵,相反柳兒只是配角用以襯托,豈料結果是「無心插柳柳成蔭」,結果無論在音樂中或是人格塑造,圖蘭朵都被柳兒搶了風頭。尚壘亦認為,浦契尼認為歌齊的原作「太過複雜及瑣碎」,結果在要求腳本作者改得更簡潔之時,也同時刪掉不少對劇作有重大作用的細節及線索。
我對尚壘的文章的理解是,在上段所述刪減原劇本情節的「先天不足」外,浦契尼又在寫罷柳兒之死後就過身,結果由阿爾方諾續寫的結尾(當年托斯卡尼尼指揮首演,就是演至浦契尼原譜未完成之處停下)有「後天缺陷」,少了由柳兒之死引發、令圖蘭朵轉性的音樂/劇情推進,結果令我們今時今日在歌劇院看《圖蘭朵》時,剛為柳兒之死而悲嘆,又復為卡拉夫與圖蘭朵二人「打得火熱」的劇情而感到突兀,然而問題的底因,是浦契尼與腳本作者對歌齊原作再改編之故。
我們讀歷史時經常問「如果」的問題,但當然答案是各有各說。同樣地,如果浦契尼沒有這麼早去世的話,他會不會為《圖蘭朵》提供更令人信服(或至少不令人感到突兀)的結局?按尚壘的思維看,我看這不太可能,因為先天的「破壞」已經完成。也得老實說,我自己看《圖蘭朵》時,也為女主角的「突然轉性」感到有點奇怪,也只能可以用「愛可改變一切」來解釋吧--看戲不能「駁戲」嘛。但話說回來,讀了這兩篇文章後,倒有點衝突去找來它的唱片或影碟來聽/看,不知這裡的讀者中對此熟悉的人,有沒有心水版本提供?
噢,差點忘了:說起《圖蘭朵》最後一幕劇情的突兀,記得那次在文化中心看這套歌劇時,卡拉夫在第三幕與圖蘭朵擁吻,「融化」了她的心時,不記得是男主角將女主角壓倒在台上,還是女主角將對手壓在地上以示「激情」了,總之那名女主角是名體形「巨無霸」之輩,場內觀眾看到這一場面時,明顯地聽到有人倒抽一口涼氣...想起這個震撼非常的場景,我想了之前曾說的,寧願聽唱片好了。